潭书

杂食,wland同名,喜欢随手点蓝手

【白鹊cb】鬼医

  脑洞产物,十分不严谨的武侠背景,所有内容纯属虚构。本来想写cp向的结果感觉更像cb(😭),打斗描写稀烂,不过我写爽了,诸位看个乐

  疯鹊预警⚠️


  什么动静!

  扁鹊被院外的声音惊醒。

  上山路上的陷阱都被躲开了?

  扁鹊一把抓起枕头下的毒针,踮脚到了院门后。


  门外。

  明月高悬。

  一群手持弯刀的蒙面人围着一位手持长剑的侠士。

  侠士的一身白衣已经被鲜血和泥土染得面目全非,面对数倍于自己的人,眼神里没有一丝畏惧,反而笑道:

  “明月出天山,如此美景,各位好汉不如对月浮一大白,何必对我一个无名之辈穷追不舍呢?”

  为首戴魑魅面具的一人应道:

  “剑仙客气了,我等不过收人钱财,与人消灾。剑仙到了阴曹地府,忘川水面,这轮圆月也陪你到那罢!”

  说完手向前一挥,身后的蒙面人便杀向侠士。

  对手人多势众,加之自己负伤,侠士逐渐不敌,防守渐虚。

  “呀哈——”

  魑魅面具抓住破绽,提刀砍去。

  侠士横剑护住要害,借力将魑魅面具振飞,自己也控制不住向后飞去,将院门撞开。

  就在此时,扁鹊赶到,一掌拍在侠士后背,接住了他。

  “唔!”

  侠士被扁鹊推出了院门,他将剑插入地里才堪堪稳住身形,却吐出了一口污血。

  蒙面一行见到扁鹊,面面相觑,一时不敢轻举妄动,都齐齐看向了魑魅面具。

  魑魅面具握刀抱拳:“打扰好汉休息,我等奉命取此人性命,望好汉行个方便,事后我们定会清理,绝不在门前留下半点血迹。”

  “你们是怎么到这来的。”

  扁鹊阴戾的眼神让魑魅面具心头一紧,他指着侠客道:

  “好汉在山下布下的陷阱都被这一位察觉躲过,我们跟着他,折了许多弟兄才到了这山上。”

  “哦?”扁鹊瞥了侠客一眼,继续道,“那你们可认得此处?”

  魑魅面具这才认真看向扁鹊。

  额前一抹白发!

  魑魅面具打了个寒颤。

  山下的陷阱都淬了毒,这草庐隐隐散着药香……

  不会错了。

  “鬼医扁鹊?”

  此话一出,众人哗然,竟都往后小退一步。

  “既然知道我的名号,想必也知道我的规矩。”

  鬼医扁鹊,传闻他能活死人,肉白骨。曾有人手捧万金请他医治,他却只要一具尸体作诊金。后来求医者,皆是如此。江湖人认为他是效仿杀人名医,救一人,杀一人。后有求医者在他的药庐附近遇见活动的死尸,才知他索要尸体是另有所求,鬼医之名因此传开。

  “我等此来不为求医,若鬼医需要……我十几号兄弟已命丧山下。”魑魅面具不忍道。

  “你那些死了的弟兄已身中剧毒,于我无用。”

  “鬼医之意……”

  “啊!”

  一旁的侠士突然倒下,原来手里的那柄剑仍立在地上。 

  众人还来不及反应,扁鹊已经到了侠士面前,拔剑刺入侠士心脏。

  “好剑!”扁鹊举剑就着月光查看,剑刃闪着寒光,竟滴血未沾。

  “嘿!”

  魑魅面具接过扁鹊突然抛来的剑。

  “此剑应该足以交差,至于这具驱壳……”扁鹊故意捏了捏手上毒针。

  “……任凭鬼医处置。”

  魑魅面具良久道。

  “山下的人……”

  “我等会带走安置,绝不给鬼医添乱——撤!”

  魑魅面具一声令下,十几个蒙面人快速离去,仿佛从未来过。


  “多谢神医救命之恩。”青年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,说话的声音还很虚弱,说完这句话几乎用掉了全身的力气。他所感谢的人却嗤笑道:

  “我名号是鬼医,你却叫我神医。”

  青年想要争辩,无奈没了出声的力气。


  “神医。”逐渐康复的侠客开始拿着树枝比划训练,见到背着药箩的人停下了手中动作。

  “不敢当。”

  “先生救我性命,自然是神医。”

  扁鹊放下药箩:“剑仙已经死了,被青衣阁的杀手杀死的。”

  “但我还活着。”

  “那你知道诊金怎么付吗?”

  “……李白这条命,神医若想收回,愿随时送上。”

  扁鹊瞥了一眼李白,放下了药箩,从中拿出一把青钢剑。

  李白先是一惊,而后回复平静,正身看扁鹊。

  剑尖离他的咽喉越来越近,持剑人突然往回一抽,抛转拿住剑柄递给李白。

  “你这条命我还有用处。”


  “敢问神医,救命之恩何以为报?”

  自那日扁鹊将清理陷阱捡来的青钢剑交予李白之后,不知是李白第几次问出这个问题了。

  这一次扁鹊终于有了回答:“你跟我来。”


  两人到达山后谷地,谷底围了一个池塘,石壁青苔生长,远远看去,池水宛如一块碧玉,竟望不见池底。

  李白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哨响,回头一看已不见扁鹊人影。哨声结束,池塘里竟然爬出几个人。

  李白听到动静回头,看到人头上滴下的水珠,才知道池水不是因为青苔才显现绿色。爬出来的人眼窝下凹,眼神黯淡,面色灰白,衣服破烂,行动极其不自然。

  药人!

  李白曾去过南疆,眼前几人与他在山寨附近见到的药人别无二致。

  未等他理清眼前状况,药人已经向他攻了过来。

  李白经过几日训练,尚能招架。他一边应对一边想着为何此处会有药人。哨声再次响起,更多的药人从池中爬出。李白逐渐应付不来,开始向半山腰退,一边四下寻找扁鹊踪影。

  “神医!”

  “神医!”

  离得远的药人不再追赶李白,反而向四面八方走去。此时,半山腰传来扁鹊的声音:

  “这些药人没有神智,只会攻击见到的人,你说,他们若是走出山谷,到了附近的村庄或小镇……”

  来不及惊讶,解决穷追不舍的两个药人,李白立马往池子中央赶。他施展步法,尽量与多个药人站成一条线,借最前者分割战场,逐一击破。但被击中要害的药人不久后又会爬起来继续攻击,一番轮战下来,攻击的药人竟没有减少。李白只得重伤他们手脚限制其行动,可不知是他伤口未痊愈还是青钢剑不如原先配剑顺手,此举非但没有达成目的,反而因为剑陷入皮肉,影响了自己的行动。他又尝试挑刺药人的手筋脚筋,果然让许多药人行动不便,但也因为刁钻的出剑角度挨了许多次攻击。

  给地上的药人补上几剑确定他们无法正常行动之后,李白摇晃着走向池塘。

  诡异的绿色液体下堆着许多同刚才一样的药人,药人互相遮挡,看不到池底。

  “咳咳……咳咳!”

  池面映着李白苍白的脸,他正要抹去嘴边的血迹,却从水池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。

  “先生……”

  池中人影几不可见地笑了。


  “不知清理谷中药人,可算报恩?”李白一路跟着扁鹊回了药庐,回程见到无色无味的化尸水也毫不动摇,说出这句话时却有些颤抖。

  “几个已死之人而已……况且这些是先前就诊人的诊金,”扁鹊说到,“无名之辈如何能抵得上堂堂剑仙的命。”

  “先生救命之恩,李白没齿难忘,只是平白无故伤人性命之事,在下做不来。”李白双手捧上青锋剑:“许是我命该绝,恳请先生收回。”

  “你若一心求死,我便成全你,只是——”扁鹊玩弄着一只竹哨,“来我这里的尸体都泡在池里,剑仙一身好武功,想必会变成池里最强的药人吧……”

  “你……”李白将剑收回,迅速刺去。

  “唔……”

  李白瞪大双眼,不可置信地看着抓住剑的扁鹊。

  扁鹊也看着李白,黑紫色的瞳孔里透露着疯狂:

  “剑仙慎行,就是你挑断手筋脚筋,我也能接好。”

  一阵沉默,只听得见血滴落的声音。

  “鬼医之名,名副其实。”李白放了剑,眼神黯淡。

  扁鹊垂眼看着滴血的剑。

  “不知鬼医费尽心思救我一命,意欲何求?”

  “不过以命换命,让你替我杀一个人罢了。”扁鹊笑得阴森,“是替我杀一个人就此离开,还是变成药人被我控制去杀更多人,应该不用想很久吧。”

  李白死死地盯着扁鹊,良久开口:“我选前者,鬼医大人。”


  该死,今天的药人恢复能力怎么这么强!

  李白一剑刺中面前药人的心脏,还未来得及收剑,侧边的药人又扑了过来。李白欲拔剑后撤,被刺中的药人却突然双手死死抓住剑刃,李白只得弃剑周旋。

  鬼医扁鹊其他不论,确实医术超群,不足一月,李白的伤已经大致痊愈,而且由于日日与药人搏斗,身法武功竟也恢复了七八成。可即便如此,面对众多药人,李白依旧落了下风。

  如今剑被夺去,李白更是难以应付。利用身法与药人周旋,不多时,他发现部分药人已经开始向院外移动,必须及时阻止!

  先前中剑的药人倒在地上,抓住剑刃的手也无力垂下。

  强行驱退拦路的几个药人,李白回到青钢剑前,握住剑柄,以剑为支撑,侧身飞踢,将上前的几个药人击退,借转身之势带起剑,向远处的药人追去。

  李白驱回想要离开的药人,余光瞥见原先心脏中剑的药人,竟然还倒在地上,没有动作。

  原来如此!

  李白一改颓势,主动刺向药人胸口,中途收力,不让剑刺穿药人身体,随即旋剑将心脏捣碎剜出,正同之前倒地的药人。

  药人被击倒后果然挣扎一会不再动作。

  挑断筋脉,剜心,机械般解决了所有药人之后,李白听到了那个造成这一切的人的声音:

  “正好天亮了,你下山置办一些物什。”

  随之而来的是抛过来的一袋银子。

  “你不怕我逃走?”李白紧紧撰着剑柄,盯向扁鹊。

  “剑仙是言出必行之人,答应我自然不会反悔。”扁鹊并未看他,只是清理着院内的残骸。


  钱袋里有一张纸条,上面写了要买的物品。

  李白避开记忆中的陷阱,到了山脚,居然看见一个十岁大小的男孩站在原地,犹豫着要上山。

  “孩子,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

  男孩看到山上有人下来,喜出望外:“这位大哥,我是要上山寻访神医哩。”

  李白面不改色,继续问:“是家中有人病了?”

  “是,不止是爹娘他们,整个村里的人都病了,上吐下泻了好几天。”男孩着急地说。

  “可这山上到处是陷阱啊……”

  “我知道,我是瞒着爹娘跑来的。”小男孩说,“从我爹小时候起人们就说这是座凶山,轻易不能靠近,可前些日子,我在在城里东市,却听说有别处的大户人家,抬着黄金要上山求人医治呢。”

  李白思索片刻,对小男孩笑道:“我与那位‘神医’也算相识,这山上陷阱我也熟悉,不如我带你上山吧。”

  “好,好,谢谢大哥哥!”小孩感激不尽。


  咚咚咚!

  李白一手牵着孩子,内心忐忑地敲门。

  吱——呀——

  老木门被拉开,扁鹊看到李白带着个小孩,出言讥讽:

  “怎么,后悔了,给我送个小孩当诊金?”

  “大、人,”李白一字一字念道,“这小孩是来求医的。”

  “要你去买东西,你倒只带个麻烦回来。”

  “神医在上,请受小儿一拜,求神医救救村里几十口人吧。”

  李白牵着的小孩,突然挣脱,直直跪下,向扁鹊磕头。

  扁鹊无动于衷,看向李白,让他解释。

  “他们一村的人腹泻呕吐不止,已有数日。”李白复述,小孩趁机又磕了一个头,请求扁鹊救命。

  “几十口人?”扁鹊问。

  “是、不知怎地全村的人几乎的患了这病。”小孩焦急的回答。

  李白却明白扁鹊问话的意思。

  “他们的诊金,我一并付了。”李白狠心道。

  “大哥哥,这……”小孩惊诧转身看李白。

  “小儿,你且起身。”扁鹊露出诡异的笑,“在这等着,我去取药箱,诊金待看过病人再议。”

  扁鹊向里屋走去,李白拉起小孩,安慰他几句,也跟了上去。

  “大人的话究竟何意?”

  “意为‘稍后再议’。”扁鹊已收拾妥当,“剑仙且宽心,必会如剑仙所愿。”


  “此为恶触之症,经由水源传播,村中饮水在何处取?”

  “取生石灰倒入井中,封井,附近可还有其他水源。”

  “三里地外有一条小溪。”

  “如此往后三月取水便去那处。”

  “发病之人按此药方拿药,每日煎服。村中人进食前需用木灰水清洗手部。”


  仅仅来到村庄一个时辰,扁鹊已将病因理清,并做出安排。之后又让重症服下带来的药丸,或是大穴针灸,众人病情都稍许缓解。

  诸事告一段落,村中未患病者同轻症患者捧来家中仅有的贵重物品,到村口相送,都要答谢神医救命之恩。

  扁鹊只看了看村口的老树,取出刀一滑,割破树皮,竟出现一枚晶莹剔透的蚕蛹。

  “此乃我一直寻找的药引——冰蝉,只在百年老树中产卵,各位父老若能将此物赠与某,某不胜感激。”

  村民自然同意,说神医救命之恩,区区虫茧,何足挂齿。

  “此物十分珍贵,能收下已是万幸,如何敢再收父老半根针线。”

  村民执意要扁鹊收下诊金,扁鹊脸上一刹那划过不耐烦,眼神瞥向李白。李白了然,也知道冰蝉不过是障眼法,于是替扁鹊拦下村民,好说歹说还是收下了一位老妇人的鸡蛋,回到药庐已是黄昏。


  前院石桌上,一位鹤发童颜的男子坐在扁鹊面前,一位童子为二人倒茶。

  “越人什么时候又收了个药童?”男子把玩着茶杯。

  “这位是剑仙李白,是我的……病人。”扁鹊看到提着一篮鸡蛋的李白,向男子介绍。

  “是蜀地的那位剑仙?”

  “江湖兄弟抬举,赠此雅号。 后生见过老前辈,敢问前辈尊姓大名。”李白将篮子放在一旁,上前行礼。

  “这位是五岳剑派的玄嵩长老。”扁鹊也替男子介绍。

  “竟是玄嵩长老,失敬失敬。”

  “鲲,还不快给剑仙敬茶。”

  李白不敢贸然上座,站着接过了童子递来的茶,心想五岳剑派的庄周前来拜访扁鹊所为何事。

  “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。”庄周示意童子鲲捧出用布包着的几本书。

  “多谢。”扁鹊起身抱拳,“天色已晚,子休若不嫌弃,且在寒舍休息一晚。”

  “求之不得,”庄周回礼,“我与越人数年未见,正好彻夜长谈。”


  清晨,李白从柴房的旧床上醒来,便往前院讨扁鹊示下,趁机详谈村民诊金一事。

  庄周也已起身将行,扁鹊执意相送,此时李白前来,正好听到二人对话:

  “这位后生确实是位可塑之才。”明明是称赞的话,庄周却一副惋惜的模样。

  扁鹊看到李白,只让他留守药庐,并未说其他。

  或是惜别的缘故,扁鹊此番送行花了不少时间,李白干脆在院里练起剑招。动作间眼前总是浮现扑上来的药人和断臂残骸,心情浮躁,招式也渐渐没了章法。

  柴门打开的声音让李白停住,他向院门走去:“大人,昨日……”

  扁鹊摆手打断他的话:“剑仙不必担忧,你要杀的人比得上千千万万具尸体,这几十人权当我送你。”说完走进里屋,拿出昨日蓝布包着的书,抛给李白。

  “剑仙无门无派,剑术自成一家,本不应我多言。只是玄嵩长老送来几本剑谱,或许于你有益,你可随意翻看,若能悟出一招半式,彼时也能多一分把握。”

  参悟心法武功,首要静心。于是这几日扁鹊不命李白与药人打斗,也很少待在药庐与他见面。

  庄周所赠剑谱,虽非五岳剑派内门武功,却各有其精妙之处,与李白剑术特色竟也相契合,实在不像随意赠送。五岳剑派向来是正道中的代表,门下长老却与鬼医是忘年交,可谓奇也怪哉。

  不论如何,李白总算是过了小半月安生日子。直到一日,扁鹊突然叫来马车,说要带李白出远门。想到第一次被叫去谷底的经历,李白一路上有些瑞瑞不安。


  青衣阁。

  高高挂着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。

  李白带上扁鹊给的面具,不知扁鹊此行为何。

  只见扁鹊向守门人出示了令牌,立刻就有鬼面来引二人。到了一间四面无窗的居室,扁鹊南向坐,李白西向侍。厚纱掩面的丫鬟端来茶点,鬼面请鬼医稍候,便行礼告退。

  两盏茶的功夫,居室的门打开,走进一位身形魁梧,满脸络腮胡的大汉。大汉身后跟着一位文质彬彬的青年。

  “鬼医大人大驾光临,崔某有失远迎。”

  “阁主客气了。”

  崔明落座东面,正对着站起的李白。

  “这位侠士如何戴着面具啊?”

  面对曾要取他性命的青衣阁的阁主,李白警惕起来,只是青钢剑已被守卫收走,若有意外,饶是他也难以应对。

  “见过阁主。”李白干脆不答。

  “这位侠士身份特殊,一路人多眼杂,我便让他戴上面具,”扁鹊说,“如今这里再没别人,摘下面具吧。”

  看到李白面容,崔明双眼圆睁,更显得凶神恶煞,随从青年已经将手按在配剑上了。

  “可是蜀北李白?”

  “正是。”

  “鬼医大人这是何意?”

  “阁主大人,你门下弟子闯我药庐在先,我只收下此人的性命已是仁慈。”扁鹊冷眼道,“他性命既归我,前仇自然不论,我此番前来,不过是同阁主做个交易。”

  崔明面色依旧难看。

  扁鹊侧身向李白说:“既然阁主如此介怀,李白你便在屋外看守吧。”

  “听闻阁主……”

  李白将门关上,靠在墙边,居室应为特殊设计,屋内的声音几不可闻。李白只知道谈过之后,扁鹊随崔明二人前往别处,叫他屋内等候,再见到扁鹊就是三个时辰之后了。

  扁鹊面色比平日更苍白,仔细看脚步竟也有些虚浮。他见到李白也不解释,婉拒崔明挽留,执意离开。


  一路无言。

  扁鹊在马车内打坐修养,直到山路颠簸才停下,将崔明最后交给他的东西转交给李白。

  灰布展开,眼前的东西李白再熟悉不过,不是别的,正是跟随他多年的配剑青莲。

  “多谢大人。”李白将灰布移开,拔出剑身。

  “趴下!”扁鹊突然大叫,伸手压下李白。

  咻咻——

  数支箭矢从二人头上飞过,少部分射在了侧窗下部。

  李白见势不妙,欲握紧青莲剑,却发现双手软绵无力。

  窗外传来车夫的惨叫声,马匹受惊,在山地狂奔,没了车夫控制,不知要跑向何处。扁鹊当即抱住李白,从前窗滚下马车。

  受惊的马带着车飞驰向前,很快不见了踪影,高处放暗箭的山贼一支追向马车,一支向下围了过来。

  “大人!”

  “无碍。”

  扁鹊半扶半扛将李白扶起,二人险些摔倒,站稳后扁鹊顺势将手贴在李白腕部诊脉:

  “剑内下了软筋散,解药在马车上。”

  这可如何是好!

  山贼已经围到二人面前,总共有二十余人,皆是蒙面持刀,此情此景不由让李白想起月夜逃亡之事。那时他虽受伤,尚有一战之力,如今中了软筋散,有心无力。旁边的鬼医则是内力消耗过度,尚未恢复。当前之势,唯有智取。

  “诸位好汉,我二人钱财均在马车之中,若有需要,尽归诸位,愿好汉高抬贵手,放我二人通行。”李白一副恭敬的样子。

  “钱财归我,命也得留下。”为首一人说道,示意贼众动手。

  “诸位可是受青衣阁指使,要取我二人性命?”扁鹊盯着贼首问道。

  “将死之人,何必多言!”

  随着这句话,山贼一拥而上。

  扁鹊迅速在李白背后点了几个大穴,抑制药性扩散,从怀中取出金针,刺向最前的山贼。李白也横剑防守,与扁鹊相配合,边防边向山下退去。

  软筋散越是运功,药性扩散越快,点穴抑制效果终究有效,不多时李白提剑已经十分吃力,扁鹊手中武器也已用尽,先前去追马车的山贼偏又在这时折回。

  放倒一名山贼之后,李白脱力倒下,另一名山贼趁机挥刀向前,却砍在了挡在前的扁鹊肩头。

  扬起的沙子模糊了李白的眼睛,耳边传来意味不明的低吼,温热的血液溅到他脸颊。

  扁鹊用另一只手臂抵住刀刃,与山贼相持不下。此时贼首已命令贼众后退,挥手要示意弓箭手拉弓。扁鹊不知如何弹开了刀,只手洞穿了持刀的山贼。贼首还没来得及惊讶,扁鹊踢起一块石头,一掌将其震为碎块,分别飞向最前的几位弓箭手,几乎就在同时,扁鹊闪身至贼首身后,将他脖子折断。

  药劲和伤势让李白眼皮格外沉重,他努力睁着眼睛,只看到鬼魅般的身影在人群中闪现,一具又一具尸体倒下,惨叫声不绝,盖过了野兽的低吼。

  李白最后看到浑身是血的野兽,嘶吼着向他走来。


  “唔……”

  刺眼的阳光唤醒了沉睡的李白,睡在并不平整的山地上不免腰背酸痛,除此之外倒并无不适。两三步远倒着一个人,正是扁鹊。李白上前查看扁鹊气息,手指感受到气流,松了口气。扁鹊眉头紧锁,似乎十分痛苦,李白轻声叫了几次没有动静,便将他放平,检查伤势。手上和脸上的血都是别人的,手臂腿部有少许刮伤,肩部和腹部各有一处撕裂伤,肩部的伤更严重,血染红了半个上身。

  李白站起环顾四周,先前山贼兵分两路,一路去追马车,想必会带回一些马车上的物品,其中也许会有绷带。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名山贼,他们的武器也散落在地,即便如此,李白还是很容易就认出了扁鹊的药箱。李白迅速将药箱拿到扁鹊身旁,伸手要解开扁鹊上衣包扎,他的手却突然被扁鹊抓住。

  “大人,我只是想为您处理伤口。”

  扁鹊没有松手,嘶哑的嗓子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“不”。

  “大人!”李白也坚定不收回手,扁鹊拗不过,便随他了。

  移开外衣和里衣,李白惊讶地看到,扁鹊的腹部、胸部、肩部大部分都被绷带缠绕,两处伤口之外,还有好几处的绷带被脓水和血水浸湿。揭开绷带时,有的绷带与皮肤粘黏,只能用剪子剪开,李白慢慢地撕下绷带,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肤,之后给伤口撒上金疮药,重新包扎,整个过程扁鹊咬牙一声不吭。

  李白背着扁鹊走下山,在山脚处遇到了一位赶着牛车的老农,用从山贼身上拿回的银子换了牛车,问了老农方向,接近黄昏时进了城。

  将扁鹊安置在客栈,李白赶在药房关门之前抓了药,回到客栈,居然看到扁鹊起身写了一张字条,卷起放进信鸽脚边的竹筒里。

  灰色的鸽子扑腾着飞出窗外,李白看到桌上摆着笔砚,一旁还有一封展开的书信——那是李白处理山贼尸体时,从领头身上搜出来的。信上交代了他们返程的路线,命令山贼埋伏,左下盖着青衣阁的印章。

  “隔壁有间空房,我交了银子,你今晚就在那歇息。”

  “你的伤?”

  “药交给店里人熬就行,绷带你也看到了,我一向是自己换。”

  扁鹊抛过一包油纸包着的药粉:“点了去一去你剑上的毒。”


  月光照进客栈的木窗,撒在李白擦拭着的青锋上。李白抬头望月,想起三个月前,也是这样皎洁的月亮,甚至更久前,在江湖漂泊时,在街市纵饮时,月亮都是这么的明亮、洁白,不因为人的际遇改变,就如同手中的青莲剑一样。无论落魄还是得意,剑与月一直都陪伴着他。可这过去的三月,青莲剑落入青衣阁之手,而他也因许多事故从未好好看过月亮。如今握着失而复得的青莲,看着澄澈的月亮,李白的内心也逐渐清明。他趁兴下楼向杂役买酒,正好撞上小二给扁鹊送药。今日客栈满员,小二请求李白把药端给扁鹊,李白有些不情愿,但还是答应了。

  扁鹊已经换了药,重新包扎完毕,正在整理衣物,他示意李白把药放在旁边的炕桌上。

  “明日可得早起赶路,别喝醉了。”

  “何不休养几日?”

  “不必,依你现在的程度,需要加紧训练。”

  这话如同一块石头堵在李白喉舌之间,他正要离开,不经意又从窗里瞥见了月亮,一股气冲破了喉石:

  “大人,请告诉我那位、将死之人的信息。”

  “青莲剑从未沾过无辜之人的血,若此人穷凶恶极,李白愿为大人取其性命,若是无辜之人,李白虽死不能从命——倘若尸体化作灰烬,即便是鬼医也救不回来吧。”

  扁鹊微微张嘴,似要叹气: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。”说罢举起药碗,一饮而尽,看得李白都有些发怵,那药可是刚熬出来的……

  两人翻窗爬上屋顶,扁鹊居然还拿了两个杯子,似乎要和李白分酒。

  “我幼时师从琅琊方士徐福,后随师加入神轮教。神轮教教主修炼魔功遭反噬,徐福以治病为由接近阳教主,欲杀其取而代之。他在药里下了慢性毒药,为事成后能够镇压阳教主派,他又开始研制药人。并且他不满足于没有意识、行动死板的药人,想要把活人变成和药人一样,不会疼痛、服从命令还能随机应变的杀人机器。他的第一个实验对象就是我。”

  扁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给两个杯子都倒了酒,他拿起一杯,喝完继续说:

  “改造失败,我的皮肤开始溃烂,徐福命令药人把我杀掉,危机关头,我失去了意识,像昨天一样失控解决了所有人。但只有在生死存亡之刻,我才能爆发出那样的力量:只剩下战斗本能,无差别消灭眼前所有活物。为了测试成果,徐福将我丢进一个又一个机关室,与无数药人和猛兽战斗……他着手开始改造更多追随者。我趁机逃了出去,将事情始末告诉教主,党派之争提前爆发,徐福败后只身逃走,而那些未完成改造的追随者,无一存活。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的踪迹,终于在半年前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地。”

  扁鹊攥着空杯,看着李白,眼神仿佛在说:这样够了吗?

  “如此,李白愿为大人复仇,只是仍有一问——大人昨日,顷刻间取三十多位山贼性命,身法武功远胜李白,大人为何不亲自手刃仇人。”

  “当年徐福进行改造时给所有人脑中上了‘枷锁’,”扁鹊将杯子砸在房脊上,“我无法伤害他。”

  说完这些,扁鹊离开,剩李白对月独酌,只是小店自酿的黄酒,实在没什么滋味。


  “青莲剑从未沾过无辜之人的血。”

  不知是不是这话打动了扁鹊,回到药庐之后,扁鹊居然不再让李白与药人战斗,只让他潜心操练剑法。唯有嵩山弟子送信来时,让李白与他切磋。

  嵩山弟子毕竟年轻,与其说是切磋不如说是单方面被李白压制,加上李白与药人搏斗多日,出剑风格较之前狠厉许多,每一次出手似乎都要一击毙命,把嵩山弟子吓得够呛。

  这几日登门药庐的信鸽和信使实在多,李白不免有些好奇。

  “信上说,青衣阁与魔教有勾连,不知怎地得知我曾叛逃,打算取我性命向魔教表忠,这时已经由玄嵩长老向五岳剑派及正道各门派报告,相信不日便会联合清算青衣阁。恭喜剑仙,待你从这离开之时,不会有青衣阁杀手追击了。”扁鹊将信展开,递给李白。

  李白哂笑着接过。

  “这一封说,徐福近日遣散随从,于魔教旧址闭关,机不可失,收拾行李,养足精神,明日我们便出发。”扁鹊将信用力揉成一团,眼神冰凉。

  李白虽然惊讶,但想到终于能结束这一切,很快应下。


  快马赶路一日,二人来到魔教山门下,将马栓在树旁,改为徒步。

  上山路上有许多荒废的哨所,主城也是杂草丛生,一片荒芜。一路上无人伏击,李白感到十分蹊跷,扁鹊叮嘱不要掉以轻心。在主城稍转一会,扁鹊找到一处密道入口,拿出火折子,将入口的两支火把点燃,又将其中一支递给李白。两人顺着密道向前,不久后被一道石门挡住前路。扁鹊示意李白停下,走到石门前,在边上的墙壁上摸索,果然找到了机关:

  “不出所料,此处便是徐福藏身之地了。”

  扁鹊说罢,转动机关,石门打开,与此同时,密室内的油灯依次被点燃,二人可以看清密室全貌,这时,李白的目光全被一样事物吸引了去——

  密室正中央的一具枯骨。

  枯骨上的衣物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腐烂剥落,看不出原来的样子。

  “这便是我的恩师徐福。”扁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李白回头,发现石门已经关闭。

  看着面露警惕与不解,握着剑柄的李白,扁鹊不紧不慢地说:“并没有什么‘枷锁’的存在,当年魔教内乱,我藏身于此,不巧遇上了徐福,几番苦战,才将其杀死。”

  “既然如此,大人何必大费周章将李白引到此处?”

  “我确实要让你帮我杀一个人,只是这人不是徐福,而是他的弟子——你面前的这个人。”

  李白睁着眼睛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
  扁鹊继续说:“徐福的改造最后成功了,但我身体的腐烂并没有停止,最终会在腐烂中失控,再也无法清醒。与其等待某日彻底沦为杀人鬼,我倒愿意先自我了结——只可惜,我对自己下手反而会因伤陷入疯狂,徒添更多人命。而你李白,年纪轻轻就有了剑仙的称号,加上数月与药人搏斗的经验,无疑是替我动手的最好人选。”

  “恕李白不能从命。”

  “我把控制药人的短哨留在了药庐,出发前向山谷上百药人下了指令,若三日内无人重新发令停止,他们便会从山谷中倾巢而出,彼时要有多少人受难呢?”

  “你!”李白怒道。

  “这密室当年就是建来关押‘要犯’,在内部要是没有钥匙想要出去难如登天。”扁鹊将手放在胸口,“钥匙就缝在我心口皮肤之下。”

  “来吧,这是与你对战的最后一个药人了。”

  话毕扁鹊取出怀中金针,刺向自己颞区死穴。

  “大人!”李白喊到,他想上前阻止,却晚了一步。

  野兽的低吼再次在李白耳边响起,扁鹊低着头,用力将几乎贯穿头颅的金针拔下。

  随着金针落地,扁鹊抬起头,眼里是浓浓的杀意。

  李白立即横剑格挡,果然,李白举剑瞬间,扁鹊闪身到他面前,右掌正好被青莲剑挡下,黑红色顺着剑刃流动,滴落在石地上。李白赶忙向前横劈,借力退出几步,躲开扁鹊左掌的袭击。李白不断借助密室中建筑,躲避扁鹊的攻击,可这时的扁鹊身形宛如鬼魅,每一击都无法预料,李白不免被掌风波及。躲避中,徐福尸骨替李白挡了扁鹊一击,碎成了数块,滚落一地。李白趁机施展身法,踩在灯支架上,他背靠墙壁,与扁鹊保持最远距离。

  击碎徐福尸骨之后,扁鹊停了下来,盯着徐福滚动的头骨直至停下,然后转头看房檐上的李白。屏息凝神,时刻准备着应对下一击的李白也紧紧盯着扁鹊。四面的油灯将扁鹊映出许多影子,恍惚间,李白从那充满杀意的眸子里看到了恳求。

  李白咬咬牙,选择了主动出击。

  钥匙只是在皮下,取出未必要伤扁鹊性命,只需限制其行动!

  李白像他第一次面对药人一样,专攻关节筋脉。可扁鹊的力量速度远在平日药人之上,李白很难得手,即使得手,扁鹊的恢复能力也比普通药人恐怖得多,几息之间就几乎恢复如初,李白这么做,连延缓扁鹊行动都谈不上。更可怕的是,扁鹊之前自戳死穴,行动较山贼那日其实是慢了几拍,准度也不如当日,而随着身体的恢复,扁鹊的攻击越来越难以阻挡。李白躲避不及,被拍飞躺倒在地上,他尝试支撑起身体,却再次砸在地上。

  扁鹊向李白走来,李白对上他的眼神,那里面除了恳求又多了悲伤与绝望。

  扁鹊走到李白面前一招掏心式,直取李白心脏。

  “铿——”

  扁鹊右掌砸在李白胸口的护心镜上,李白顾不得胸口受到重击,左手抓住扁鹊右手手臂,膝盖顶向扁鹊腰腹部,反将扁鹊压倒在地,同时将剑刺入扁鹊心脏,剑尖扎入石砖中,将扁鹊钉在地面,右手立即掏出绑在靴子上的匕首,把扁鹊的手筋脚筋挑断。

  “呼——呼——”李白捂住胸口,满头冷汗,却仍不敢松懈,紧紧盯着扁鹊的动作。

  “剑仙还在犹豫什么?想想山谷附近的百姓。”

  扁鹊居然恢复了清明,对李白说,他眼里的杀意和悲伤全部消失,只留下了期待与恳求。

  李白颤抖着扶上青莲剑。

  “对不起……但至少我不是什么无辜之人,有资格死在青莲剑下。”

  “啊啊啊!”李白将剑一扭,搅碎了扁鹊的心脏。

  看着剑上手上地面上的血,李白瘫坐在一旁,久久没有动作。很久之后,他才拿着带血的钥匙,一瘸一拐走向石门。

  密室的门再次被打开,油灯全数熄灭,只剩下一道不知源头的天光,正好照在扁鹊身上。李白想起方才扁鹊没说出声的话,他的口型看起来像是:

  “谢谢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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